周洪宇 教授
作者介绍
周洪宇，男，湖南衡阳人，历史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华中师范大学国家教育治理研究院兼长江教育研究院院长
陈诗，女，四川成都人，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2020级教育史专业博士研究生，华中师范大学国家教育治理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摘要
新文科建设是中国政府立足新时代国家发展需要所做出的战略部署，发展新文科正是要回应中国发展的需要，新文科建设的宗旨是培养中国立场的时代新人，创造中国特色的思想理论，在国际上传播中国价值、形成中国影响。为了达成这一宗旨，建设新文科要完成课程改革、体系调整、成果输出这几项重要任务。当今中国正处于崛起之中，新文科的发展拥有良好的环境、充分的条件，前景是光明的、可期待的。但由于国际形势变幻莫测，建设新文科的任务又将是长期的、充满挑战的。
关键词
新文科;教育发展;人才培养
当今世界正处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国际形势日趋复杂，国际格局不断发生变化，对内中国要继续朝着“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努力，对外要为国内改革发展稳定创造良好条件。在推进国家现代化建设和应对国际竞争的过程中，文科需要发挥关键作用，在人才培养、理论创新和跨文化交流等方面做出突破性贡献。这就要求文科与时俱进，积极转型。2018 年8月，国内首次提出“新文科”概念。不同于在美国，“新文科”是由学者提出以应对科技革命带来的“文科危机”，我国的“新文科”自一被提出，就被政府置于国家发展战略的高度，肩负推动国家高质量发展、助力现代化强国建设的历史使命。
当前关于新文科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都在持续推进中。已有不少文章对新文科的内涵、建设路径进行了论述，指出了新文科新在学科的交叉融合、新在中国特色的主体性回归、新在新技术的应用等;探讨了如何去实现学科融合、如何在文科中运用新技术、如何打造新文科课程等。但对新文科建设的宗旨、任务和前景还缺少深入探讨。为使新文科建设的方向和重心更加明确，需要对新文科建设的宗旨、任务以及前景做进一步综合分析。
一、新文科建设的宗旨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并在以智能制造为主导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中展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与此同时，中国也面临着更为严峻的内外部挑战。当前，中国的新文科建设应适应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旨在培养中国立场的时代新人，创造中国特色的思想理论，提升本国的国际影响力。
01 培养中国立场的时代新人
新文科建设，从文科教育的角度看，是要培养中国立场的时代新人。中国立场有两层含义：一为知中国、爱中国，二为人民的立场。教育部高教司司长吴岩在新文科建设工作会议中指出，建设新文科就是创新文科教育，要培养知中国、爱中国、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新时代文科人才，要培养新时代社会科学家，构建中国学派，创造光耀时代、光耀世界的中华文化。新文科所要培养的时代新人应是中华文化的传承者、中国声音的传播者、中国理论的创新者、中国未来的开创者。[1]一言以蔽之，新文科所要培养的正是深谙中国发展之道，坚定国家立场、守护国家利益的时代新人才。
如今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交汇时期，是总结历史经验、开拓新局面的关键时期。在取得巨大历史进步的同时，我国改革也进入了攻坚区、深水区，社会发展的深层次矛盾随着经济增速的放缓而日渐突出，经济发展在国际形势的复杂变化下表现出较大的不确定性。中国未来的持续稳定发展、高质量发展，迫切需要高校新文科发挥作用，培养出更多清楚中国发展优势、明晰中国发展问题的实干人才，孕育出能为中国发展提出大而久之道的大师。
尽管全球化推动了世界各国人民的相互交流和共同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民族意识，但是“当今时代民族国家仍占据统治地位并掌握大部分权力，同时全球范围内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纷争更会强化国家存在的意义”[2]。疫情背景下，中西方制度竞争底色进一步凸显，意识形态竞争愈演愈烈，意识形态风险增加。须知“意识形态关乎旗帜、关乎道路、关乎国家政治安全”[3]。文科人才作为未来推动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群体，必须提高政治站位，紧紧围绕在党中央周围，同下“一盘棋”。因此，新文科培养的人才不仅要知中国，而且要爱中国，坚定中国立场。
中国立场进一步而言就是指中国人民的立场。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学艺术创造、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首先要搞清楚为谁创作、为谁立言的问题，这是一个根本问题。人民是创作的源头活水，只有扎根人民，创作才能获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4]人民的立场是文科工作者创作、创造的基础。毛泽东曾指出“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要眼睛向下，才会真正懂得中国的故事，“一切实际工作者必须向下作诟查”。[5]五四时期，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能在对新文化的探索中发现一条适合中国的革命道路，正是因为他们把人民的生活看在眼里。今天，中国能取得新的成就正是因为中国共产党始终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新文科教育需要培养具有人民立场的时代新人，眼中有人民、心中有人民的人才才能为中国灌注永久的生命力，使中国持久地发展。
爱中国、知中国和人民立场其实是一体两面，只有站在人民的立场，才能读懂中国的发展，认同中国的制度，找到中国方案。也正是因为理解了中国的历史，认同了中国的制度，才更能坚守人民立场。只有坚持这种立场的人才才能真正服务于中国发展，因而新文科建设必须以培养具有中国立场的时代新人为宗旨。
02 创造中国特色的思想理论
新文科建设，从文科研究的角度看，要创造中国特色的思想理论。现代化中国的建设既需要发展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也需要不断总结现代中国的实践经验，提炼中国的现代精神。创造具有中国特色的思想理论，是中国文科强起来的必由之路，更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当前中国的人文社科研究深受西方学术影响，从理论方法、思维方式到考核标准都表现出西化倾向。虽然中国文科一直在向西方学习、看齐，但整体实力目前仍与西方存在明显差距。这除了自身发展不够，主要还是因为过度依赖西方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本土创新不足。须知西方思想理论根植于西方社会的发展，尽管理论成果是没有国界的，但是孕盲理论思想的沃士是有疆界的。西方理论的成就离不开西方学者对本土实践成就的追问。而就某种程度而言，中国文科的困境正源于自真传统的断裂以及对自身发展成就追问不够。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许多思想在今天看来仍有深刻的启发性，譬如“君子和而不同”就表现出了先进的国际合作理念。几千年来中国哲学的发展和沉淀，深刻影响了每个中国人的精神，使得中国的技术发展始终没有偏离伦理道德的轨道。如辜鸿铭所言，中国人有一种善解人意的力量，因为“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孩童的生活”[6] 。当代人需要通过传统文化进入古代中国人的心灵世界，从而挖掘出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奥义。当今学界需要更加旗帜鲜明地结合现代科技革命新局面和国际较量新形势发展传统文化，将中国绵延几千年的发展智慧引申到世界的发展上。为世界的可持续发展开创道路。
在中国高速发展的背景下，现代中国的实践探索为理论创新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新文科应当抓住此机遇。2016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这是一个需要理论而且一定能够产生理论的时代，这是一个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的时代。我们不能辜负了这个时代。”[7]但当前学界对自身成就的追问还不够，教育部新文科建设工作组组长、山东大学原校长樊丽明指出：“中国经济发展成就举世瞩目，走出了一条适合国情的‘中国道路’，但学界对中国经济发展经验及其规律的总结研究不够，根植于中国文化的管理经验和本一案例提炼分析不足。”[8]要想提升中国文科实力，必须扎根本土实践，创新理论。“人文学科是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的’发言人’，具有较强的地方性和意识形态属性，必须扎根中国’现实生活的情境’，其世界一流的标准既要与人类其他文化对话，又要用中国’自己的话’解释’中国模式’。”[9]当前中国需要具有国际水准的优秀本土研究。向世界学者展示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成就和中国理论的先进性。因此，新文科的发展需要坚信中国价值，关注中国问题，解释中国现象，形成中国理论。建设新文科要以创造根植于本土文化、本土实践的中国特色思想理论为要旨。
03 在国际上传播中国价值、形成中国影响
新文科建设，从文化交流的角度看，要在国际上传播中国价值、形成中国影响。当前我国的文化软实力相较于西方国家仍有差距，我国文科上的现代成就，少有能走出国门、形成国际影响力的。我国的国际话语权、文化影响力在当今国际竞争中仍表现弱势，每当有大事件发生的时候，就暴露出国际影响力不足、话语权薄弱等问题。譬如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初期，就出现了西方媒体大肆抹黑中国的情况，针对中国的负面话语充斥在国际舆论之中。西方价值在国际和国内的影响力随处可见，但是中国价值还未真正地走出中国、走向世界。西方世界的刻意打压、针对确实阻碍了我国国际话语权的提升和国际形象的塑造，但同时，中国的文科还没能挑起传播中国价值、塑造中国国际形象、提升中国国际话语权的大梁。2016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面对世界范围内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的新形势，如何加快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增强文化软实力、提高我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迫切需要哲学社会科学更好发挥作用。”[7]当前，中国迫切地希望通过发挥囊括文、史、哲、经、法、管、教、艺八门学科的新文科的作用，来提升自身的文化软实力，使中国特色文化走向国际、影响国际。
当今世界已形成了相互依存的“地球村”，中国要彻底实现崛起，不仅要实现内部的变革，而且要成功应对复杂的全球性挑战。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态化、长期化的大背景之下，逆全球化、单边主义、保护主义等风潮迭起，国际冲突加剧。中国无法独善其身，势必要继续深入推进全球治理，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建。在资本主义危机暴露、资本主义内在制度受到挑战的情形下，为人类文明发展提出新的解决方案。面对来自西方强国的全面战略遏制，中国需要突破遏制，进一步提升影响力。高校作为学术研究重地，要积极搭建平台，当好跳板，加强文科的对外合作交流，不仅仅是向外取经，更要自信地对外施教。要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成果，以国际学术界看得懂、能接受的方式，走出中国，走向世界，影响世界。作为日益崛起的大国中的一员，高校文科师生、研究者应该满怀自豪，树立雄心壮志，拥有时代赋予的魄力和担当，这样才能讲好中国故事，讲好中国理论，将中国价值推向世界，用中国文化影响世界，助力中国更有力地履行国际义务、推进全球治理。
总体而言，新文科建设要服务于我国的教育强国建设和文化强国建设，满足我国高质量发展的需要。当代新文科建设的“生命之根是对中国价值、中国精神、中国文化的坚守，是其在弘扬中国价值、展示中国魅力、彰显中国特质中发挥的意识形态贡献力”[10]。《新文科建设宣言》也指出新时代新使命要求文科教育必须加快创新发展，提升综合国力、坚定文化自信、培养时代新人、建设高等教育强国、文科教育融合发展都需要新文科。因此，要通过改革文科教育，培养新时代中国立场的人才;要通过发展中国文化、肯定中国成就、研究中国问题、解释中国现象，创新中国理论。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要通过讲好中国故事、塑造好中国形象、输出中国理论，传播中国价值、提升中国的国际话语权和国际影响力。
二、新文科建设的任务
根据新文科建设的宗旨，可以进一步明确新文科建设的任务。宗旨指明了任务方向，而国家改革规划则为任务拟定提供了基准。“十四五”时期，我国经济社会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2020 年 10 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2021 年3 月，全国人大审议通过的“十四五”规划和 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再次强调要“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2021年3月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参加政协会议的医药卫生界教育界委员时强调：“要从我国改革发展实践中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努力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要围绕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以教育评价改革为牵引，统筹推进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改革。要增强教育服务创新发展能力，培养更多适应高质量发展、高水平自立自强的各类人才。”[11]在此背景下，新文科的建设与整体的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是同频共振的。新文科建设要从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整体性角度考虑，要在参与整体体系建设的同时，从体系上获得支持以满足新文科的需要，达成其育人、理论创新和文化传播的总目标。总体而言，新文科建设应完成“课程改革”“体系调整”“成果输出”三个方面任务。
01 改革课程，切实发挥文科育人作用
课程教学是育人的主要环节，课程改革是推进育人模式转变的关键。欲培养中国立场的时代新人，就要把课程改革视作新文科建设的重点任务，切实发挥文科课程的隐性作用，扩大文科课程的影响范围。结合当前文科课程现状和未来新文科走向看，新文科课程改革应聚焦在两个方面：一是将文科教育充分融入各专业学习中;二是将文科教育与日常生活实践紧密联系起来。
1.将文科教育充分融入各专业学习中
文科教育承担着向所有学生传授文化的职责，这种文化用奥尔特加·加塞特的话来说就是“时代赖以生存的思想体系”[12]。它影响着人们生活的信念、国家认同和对现实世界的理解等，无声无息地指导着人们的社会活动，对每个人的成长与生活发挥着重要的隐性作用。文科教育不能限于文科专业，要在更广泛的范围发挥作用，产生影响。要将文科教育充分融入各专业学习，具体而言就是需要改革作为通识课程的文科课程，加强各专业学科史课程建设和发展融合课程。
1 改革作为通识课程的文科课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文艺工作者。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都肩负着启迪思想、陶冶情操、温润心灵的重要职责，承担着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以文培元的使命。”[4] 大学通识课程是文科工作者发挥价值引领、立德树人作用的重要阵地，也是理工科专业学生接受人文教育的主要途径。但无论是作为必修课还是选修课的文科通识课程，尽管其价值被反复强调，在实践中却都仍然普遍受到边缘化的对待。改革文科通识课程，要改变文科通识课程边缘化、形式化的现状，加强文科各个专业的合作，共同打造真正能感染学生、影响学生的文科通识精品课程。在互联网如此发达的今天，更应当加强文科通识课程建设，要能与网络上泥沙俱下的信息和价值观竞争，充分发挥其以文化人、价值引领的作用。
2 加强各专业学科史课程建设
就如托马斯·库恩所言，“如果我们能学会用’按我们确实知道的去演进’取代’按我们希望知道的去演进’，许多令人烦恼的问题就会在这过程中消失”[13]。学科史是理论创新的基础。学科史课程的薄弱环节是中国古代在该学科方面的探索。由于当今现代分科方式是从西方的学科实践发展而来的，所以许多学科的学科史课程内容往往以西方学术史为主。但是每个学科的中国传统中都蕴藏了丰富的信息，是认识、理解中国发展不可或缺的内容。从中国数学史中可以了解到，“以田亩赋税商业等等实用计算为主的《九章算术》在中国的渐渐繁盛和以天文学的数理计算为主的《周髀算经》一系的渐渐衰落，使中国与西方数学发展出现了相当不同的路向，而数学的不同路向又影响了近代科学的发展”[14]。通过这些知识，学生可以更进一步理解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之间相互影响的方式，与西方到底有何不同。在真正理解传统的基础上，树立起学生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找回中国自己的话语。在帮助学生理解知识演变的过程中，将学生培养成有守正创新能力和家国情怀、家国担当的人才。
3 发展融合课程
融合课程通过文科内部学科相互融合，以及文科与非文程学科相融合的方式，将文科教育融入各个专业学习之中。如今融合专业、融合课程在新文科建设中备受关注。但融合是一种手段，并非目的，所以融合一定是根据需要进行的。譬如，要想让学生加深对现代中国的认识，就不得不涉及一些综合性议题，需要打造相关的融合课程。发展融合课程要解决融合多但各不精的问题，因而在实践中，搭建好融合平台、加强学科之间的课程合作和共建是首要的。
2. 将文科教育与日常生活实践紧密联系
文科研究不能只做书斋里的学问。同样，文科课程也不能只教书斋里的学问。还要走出书斋，走进生活。“对于人文学科而言，理解和阐释是其核心的对象和方法。”[15]文科课程要培养学生的理解力，使学生真正理解文科知识，但是不能仅仅依靠书本知识的积累来培养学生的理解力。不能仅仅用书本知识教学生理解书本知识，还应该带领学生观察生活、调查生活，使之在对大众生活的观察和体悟中加深对书本知识的理解。
学生的理解力会受到他们生活的环境、身处的阶层所限。教育本身就是分层的，“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家庭凭借其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方面的优势获得占据优质教育资源的优先权，从而导致学校之间产生了分割现象”，优势阶层和弱势阶层的孩子往往分别集中于不同的学校。[16]他们对不属于自己阶层的环境和生活是缺乏了解的，譬如在优渥环境中成长，享受着丰富教育资源，逐渐成长为精英的学生，难于理解普通学生与他们的差距可能正是资源的差距，也很难看到社会的前进是如何与千千万万沉默而普通的大多数相关的，所以当他们在学习历史知识的时候很容易内化英雄史观而非人民史观。
让学生走进社会，走入生活，是为了让他们迈出其狭小的生活环境，去看到更多元的人生。文科知识本就是围绕着“人”而产生，“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17]16。文科课程要充分发挥育人作用，便是要学生眼中有“人”，有人的生活。要在真实的社会生活和文化实践中看到“复数的人”。
02 调整体系，为理论创新创造良好条件
文科的理论创新不仅需要个人在学术上的努力，也需要获得体系的支持。结合国家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需要来看，当前新文科建设需要调整的体系涉及三个方面。一是调整专业结构，二是调整评价体系，三是重建知识体系。
1 调整专业结构
“十四五”规划和 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指出，提高高等教育质量要“推进高等教育分类管理和高等学校综合改革，构建更加多元的高等教育体系”，要“建立学科专业动态调整机制和特色发展引导机制，增强高校学科设置针对性”。可以说，调整学科专业结构是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的重要一环，同时也是建设新文科的基础性任务，新文科的持续向好发展有赖于合适的专业结构。在总体方向上，要“坚持把社会需求作为学科专业设置和调整的重要因素，把落实国家标准作为学科建设的底线要求，形成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协调的学科专业布局”[18]。具体到新文科的专业结构调整来看，既要完成整体提高，也要实现特色发展。
对于当前新文科的整体发展，需要加快完善支持新文科发展的各个学科专业，打造中国特色的文科学科体系。这既需要对旧有的学科专业进行调整和完善，也需要根据社会需求积极发展新兴交叉学科，打破学科壁垒，促进文科内部学科间的交叉融合，以及促进文科和理工农医科的交叉融合。在根据当前需要调整结构时，也要考虑社会高速发展过程中不断变化的需求，要使结构具有包容性、灵活性和适应性，是可进行动态调整的。此外，要考虑高等教育的分类发展，在实际改革中充分考虑不同学校的不同特色，因地制宜地为发展新文科打造特色专业，譬如师范大学就要发展教师特色，拓宽与培养不同学科学生的教育视野和教育情怀，使各个专业的学生都能成为社会道德、价值、知识的引领者。调整学科专业结构并不是要形成一劳永逸的结构布局，更重要的是要在调整的过程中逐步建立一种灵活的机制，以支持新文科的持续发展。
2 调整评价体系
2018 年9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时指出：“要深化教育体制改革，健全立德树人落实机制，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坚决克服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唯论文、唯帽子的顽瘴痼疾，从根本上解决教育评价指挥棒问题。”有什么样的评价指挥棒就有什么样的办学导向。要在新文科建设中调整文科的办学导向，就必然要先改革文科的评价体系。当前的文科评价体系改革需要着力克服两个方面的矛盾：一是短期利益追求和长期持续发展需求之间的矛盾;二是以数据为本的计量式评价与文科价值的不可量化之间的矛盾。
短期利益追求与长期持续发展需求之间的矛盾，表现为现代的教育评价“可以在短期内快速满足决策者的任务性指标，却往往阻碍原创性、顶尖研究成果的产出和’卡脖子’技术的突破，是一种超强功利化的短期主义’教育性’”[9]。文科有着不同于理工科的特性，相比于理工科，文科的思想成果对知识积累和阅历积累的要求更高，因而思想的顿悟、理论的产出往往需要更长时间来积淀。现有的评价体系对人的短期成果要求越来越高，不少高校更是对青年教师提出了非升即走的严苛要求，这不利于文科研究者的持续发展。过分看重短期成果的评价体系，无法引导树立终身学习的人才成长观。文科评价体系的改革要考虑到文科人才的可持续发展，考虑到重要理论的突破需要时间的酝酿，要注重过程性评价。
以数据为本的计量式评价和文科价值的不可量化之间的矛盾，表现为当前的评价主要是以定量指标来评价一切，诸如论文发表数量、论文引用率、课题数量等，但是文科内容的思想性、教育性并不能简单以数量来衡量。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指出要“改进学科评估，强化人才培养中心地位，淡化论文收录数、引用率、奖项数等数量指标，突出学科特色、质量和贡献”。文科的评价体系应该根据文科的特色进行相应的调整和改革，以引导高校文科研究者做出有深度、有突破性的研究。
3 重建知识体系
中国现有的知识体系主要是西方的知识体系，是西方文明的产物，与我国传统知识体系不同。虽然推动了中国的现代化发展，但是过分依赖西方的知识体系既不利于人们理解和发展中国的传统知识、文化，也不利于认识和解释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某种程度而言，正是西方知识体系限制了中国理论创新的视野，所以新文科要担负起发展中国文化的责任，就要重建中国的知识体系。当前对西方知识体系依赖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对西方学术话语体系的依赖。文科的研究对本土话语的利用不够，出现了许多用西方概念说明中国文化、用西方理论解释中国现象的情况。西方概念的产生有其自身的文化背景做支撑，并不能直接用于理解与西方文化截然不同的中国文化。即便是用西方概念解释中国现象，也需要发展概念，对概念进行本土化调整，如此才能更好地解释中国的独特问题。所以最能解释中国现象的还是本土概念、本土理论。
要对现有的知识体系进行深刻反思，打破它、重建它，还需要广泛了解世界各个国家各民族的文化以及传统的知识体系。既要从中国传统的知识体系中寻求灵感，也要从世界其他文明中汲取精华，通过理解不同文化与不同知识体系之间的关系，来思考、建立一个更加包容的新知识体系，解放学者思想，为理论创新提供更多方向。杨灿明指出“我们的文科一定要是知道走过的路，知道现在所处的方位，并明了下一步前进方向的新文科”，他提到现在法学言必称英美法系、大陆法系，“我们能否从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沉淀中总结升华出中国自己的法系;一个五千年不断的文明，如果没有法，这是不可想象的”。[19]当前我们对自身传统的知识体系研究得还不够深入，遑论其他知识体系了。总体而言，重建知识体系是一个大工程，需要各个专业分头并进，既要分类研究也要打破学科壁垒进行综合研究。
03 输出成果，潜移默化影响世界
当前国际上的话语权主要还是被西方强国所把持，主流价值观也主要来自西方世界。西方声称的所谓“自由”“民主”，即使在全球疫情背景下，也仍有极多的受众。中国要提高国际话语权，用中国文化、中国价值影响世界，还需要高校文科专业积极推进跨文化交流，用世界人民看得懂的方式输出中国的理论研究成果和蕴含中国价值的文学艺术作品等。推进跨文化交流可以从两个方向着手：一是输出体现中国价值的优秀文化成果，以宣传中国的价值优越性;二是输出批判西方价值的优秀文化成果，以解构西方价值。前者更为受到当前国内学者的关注，但是力度仍然不够。我们有许多优秀的本土理论创新，譬如叶澜教授基于自身多年的基础教育实践提出的“生命·实践”教育理论，王道俊教授等人提出的“主体教育理论”，李吉林老师提出的“情境教育理论”等。这些都是基于中国教育实践形成的中国特色教育理论。但是这些国内的创新理论，还需要进一步走向世界、影响世界。我们有很多展示中国灿烂文明和核心价值观的文学艺术作品，它们也还没有走出去，反而是一些批判国内问题的、解构国内主流价值的文学艺术作品，因为迎合了西方世界的“有色眼镜”而在国际上受到鼓吹和赞美。宣传中国价值，要积极到国外参加交流，更要发挥国内的主场优势，在国内打造有影响力的国际论坛、国际奖台、国际展台。邀请国际人士来参加，并向他们展示我们的优秀文化成果。
就解构西方价值而言，高校文科研究者要勇于挑战西方话语权，既要从学术的角度用批判的眼光看待西方的知识理论，也要从现实活动的角度屡利地指出当代西方资本主义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乌合麒麟之画就是解构西方价值，拆穿部分西方国家虚伪面孔的一种典型。而乌合麒麟之画所引发的社会争议也反映出，长期以来一直有不少国人包括部分高校知识分子无视西方偏见的存在，言必称西方价值，即便是西方价值已经不能对其自身行为自圆其说也不加以反思。部分文科研究者对西方文明的仰视不利于批判性成果的产出和输出。高校新文科建设要积极改变文科研究者面对西方学术成果的心态，打造平等的对外交流平台，推动我国文科研究者与国际学术界展开平等对话。不能为了让西方世界接受我们的成果，就去迎合西方强国的价值观。文科研究者要始终守住中国立场，在国际交流中，敢于输出高质量批判性文化成果。如果不能从正面战场突破，让西方世界坦然承认中国价值，那就要通过解构西方价值，为传播中国价值打开空间。
三、新文科建设的前景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处于崛起之中。正如马克思所言。生活决定意识。[17]17人们对国家的认知与态度受到人们生活状态的影响。这个时代的孩子出生在一个民族富强的时代，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对国家充满了信心和自豪感。因此，新文科的建设有民心所向的力量支持。在这个时代，经济飞速发展为我国各方面实力提升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中国军事实力、外交实力的增强又为国内环境的稳定提供了充分的保障。这意味着，当前新文科的发展有良好的环境、充分的条件。这样的发展成绩，说明有很多中国实践可以研究，有很多中国故事值得讲述，有很多中国画面值得定格，新文科的建设有丰富的原材料。在疫情防控常态化阶段，国际竞争更加激烈，国际格局变幻莫测，中国要获得同实力相匹配的国际地位还需要应对许多挑战。新文科的建设必须发挥作用，助力中国在国际竞争中扩大优势，取得胜利。新文科建设有必须实现突破的意志作为支撑和动力。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时殷弘在谈到世界格局之变时指出，各国应对疫情的表现与中国的差距，给了中国新的历史机遇，中国“在经济、军事、外交、意识形态各方面空前地大有作为，不仅必需，而且可行”。[20]在这样的历史进程中，新文科建设是可行的，更是可期待的。人们有理由相信，未来新文科建设将在学科体系构建、人才培养、学术发展和文化传播等方面做出重要贡献。
首先，新文科所构建的文科学科体系，将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动态的学科体系，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社会需求。在新文科建设的进程中，各个文科学科将积极完成转变，通过调整专业结构、改革课程、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学科理论，形成新的学程体系。新文科中各个学科体系彼此间各具特色但又有充分的沟通和融合。这样的学程体系，构成了高质量教育体系的一部分，是培养优秀文科人才、酝酿创新性文科研究的基础。在新文科的学科体系下，学生能接受符合时代需要、国家需要、个人需要的文科教育和学术训练，而教师、研究者能有更好的条件开展本土学术研究和更方便的平台进行学术交流和跨学科合作。
其次，新文科所培养的时代人才，将能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能够为人民代言、为中国代言。以人民为中心，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是中国区别于西方国家最突出的特点。未来新文科课程中会有越来越多与当代本土实践相关的内容，无论是扶贫工作还是基建工作，从中皆可以看到党和国家是如何以人民为中心部署工作的，也可以看到千千万万伟大的中华儿女在中国发展的进程中所做出的伟大贡献。此外，未来新文科教育会更加重视对传统中国和现代中国之间连续性的呈现，而学生越是了解中国的历史、中国的文化，就越能认同中国价值，相信人民的力量，形成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接受了新文科教育的中国人才，会把人民放在心里，会关注人民关注的问题，在人民的生活中做研究，为人民发声。疫情期间全球各国的表现已经让许多国人亲身体会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在这样的心态基础上，通过加强新文科建设，进一步以文化人，一定能培养出更多中国立场、人民立场的时代新人。
再次，新文科所创新的知识体系和思想理论将解构完全由西方主导的现存国际社会科学理论体系，形成一个更为客观真实、平衡反映东西方主张的新体系。通过建设新文科，中国学者解放思想，看到多元的文明与知识体系，将逐渐突破由西方主导的学术体系，形成具有中国特色和极具包容性的新知识体系。基于此，中国学者扎根本土，用中国话语回答中国问题，用中国概念解释中国现象，形成中国理论，并在国际上与各国学者展开平等对话。通过建设新文科，中国学术实力增强，学术话语权提高，将在全球化进程中逐渐打破西方中心主义的偏见，使国际学术界无法忽视中国学术界的理论创新、思想突破，以更加尊重的姿态来聆听中国学者的声音，理解中国文化，认识新的知识体系。中国的理论未来还将为世界的和平、可持续发展做出重要贡献。
最后，新文科所传播的中国价值将在世界上产生更广泛的影响。就像西方各国崛起以后，西方价值影响整个世界一样，中国的崛起也必然带来中国价值的传播。通过新文科的建设，中国的文科整体实力提高，中国文科推进平等国际对话的自信心和能力也随之增强。中国的新文科人才，走向各个工作岗位，通过各种方式，诸如学术作品、影视作品、音乐、画作、游戏等，展示各种各样充满魅力的中国形象，输出中国理论、中国文化、中国价值。通过建设新文科，人们将在各个文科专业领域与西方国家对话、对垒，逐渐改变西方话语的霸权地位，提升中国的国际话语权，增强中国价值的世界影响力。世界将接受中国的影响，因为中国的发展理念始终与世界人民的长久利益相一致。
总体而言，中国新文科的前景是可期待的，这与中国发展的大势紧密相关，但是也要认识到中国新文科建设必将是一场充满挑战的持久战。当前，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仍然还在起着强势作用，美国霸权对中国的压制仍将长期存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傅梦孜就认为短期内国际力量格局难以发生根本性变化：“中国仍将面临一个西方理论(包括经济、军事、科技及文化影响力等)在较长时期内占优或惯性延续更长的更为复杂的国际环境。特别要正视中美可能渐行渐远而非日益走近的双边关系，坚持底线思维，作最坏的准备”。[21]中国文化要真正走出去影响世界，必然还将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我们做好内部的新文科建设，无论世界格局发生怎样的变化，新文科都能支撑中国应对这样的变化：只要我们能够培养出中国立场的时代人才，代表中国未来的年轻人就能够推动中国的持续发展;只要我们能够扎根本土创新理论，这些理论就有机会突破西方文化霸权的阻碍走出中国影响世界。
注释及参考文献略。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三五”规划2018年度教育学重大课题“建设教育强国的国际经验与中国路径研究”(VGA180002)的研究成果。
